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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章瓦房上的白霜（第1页）

耳边传来了婴儿的啼哭声，沈琬依猛地从梦中惊醒，双手下意识的就往旁边伸去轻声哄着，待看到身旁那一团包的严严实实的小婴儿时，她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。她从床上坐起，盖在身上有些笨重的衣服和被子滑落，冷空气瞬间游走四肢百骸，她打了一个冷颤，忘了现在是九零年的冬天，是她刚让完月子的第三天。她从一堆衣服里挑了一件还算宽大的披上，这才小心翼翼的抱起身旁乖巧熟睡的女儿。这个冬天比以往都冷，早起时外面的瓦房上还会积上薄薄的一层白霜，刺骨的凉意能直接渗透进你的骨子里。刚出生一个多月的孩子只有小小的一团，因为天气实在是太冷，沈琬依怕孩子冻着，所以用包被和孩子爸爸的大衣包裹着，看起来有些臃肿。门口传来钥匙开锁的声音，沈婉仪转过头去就看见丈夫蒋东辉带着一阵凉风走进屋来，看见她醒着，脸上闪过一丝尴尬，但是转瞬又消失了。他搓搓手蹭过来，笑着问：“老婆，你怎么没睡觉啊，是不是女儿又哭了？”沈琬依抱紧女儿侧着身挡了挡，皱眉开口：“你刚从外面回来身上凉，别凑孩子这么近，快把衣服换了。”蒋冬辉讪笑，收回想要逗弄女儿的手，转身去衣柜里翻衣服去了。女儿像是被吵到了在包被里扭了两下，脸上被捂的红扑扑的，嘴巴扁了下又哭了。哭声不大，听着委屈极了，看起来是饿了。沈婉仪轻声哄着，看着女儿只觉得心疼，她小心撩起衣服给孩子喂奶。蒋东辉换好衣服走了过来，他打着哈欠爬上床掀起被子就想睡大觉。沈琬依生气的踢了他一脚，他才转过脸看她一眼，见她脸色不对，只好轻声解释说：“大通他们喊我出去搓两把，我本来是打算玩一会就回来陪你和女儿的，这不是打着打着又忘了时间。”沈琬依不想听他解释，皱眉询问他：“前两天我跟你说的给孩子买奶粉的事你有没有打算，你每天晚上都出去玩牌，身上的钱是不是都花完了？”蒋东辉一听是这事就不痛不痒的说：“今天我跟妈说了一下，她告诉我说孩子还是得喂母乳才长的好，我们村里的小孩都是喂母乳长大的，都没有人喂那个贵的要死的奶粉的。”“你就知道跟妈说，嫌贵难道我们就让孩子饿肚子吗，她才一个多月大呢，你不心疼吗？”沈琬依压着声音抱怨，“前两个月我就让你想办法赚钱了，叫你跟大哥二哥后面跟着干活赚点回来，你又不愿意。我生下孩子这段时间没什么营养，一直没多少奶水你又不是不知道，女儿每晚都饿醒找奶喝，你到底有没有关心过我们母女啊？”沈琬依说着说着就气的眼圈泛红，尽管很生气，但是怕吵醒女儿，她还是压低着嗓音忍着，心里十分委屈。蒋东辉不当一回事的躺在被窝里，打了个哈欠，嗓音困顿的敷衍道：“你又翻旧账，现在这时侯到哪里想办法啊，天这么冷，什么活都没有了，家里就这条件，你先忍忍，等过些时日在打算……”沈琬依抬脚踢了他一下，“你先别睡啊，我还没有说完呢，你别忘了我们要带孩子回我娘家的事，我爸妈都等好久了，我想天亮就回去，你有没有听我说话啊？”沈琬依等了一会没有听见声音，倒是屋里响起了男人的打呼声，心里的委屈难过一下就绷不住了，她忍不住无声的流泪。自从嫁进这个家后，她不知道为了生活哭了多少眼泪了，可这一点用都没有，次数多了男人也就毫不在意了。有的也只是嘴上敷衍她，一再的叫她忍忍，再忍忍，有时侯她真的有点后悔嫁给这样没上进心的男人。情绪上头来的快去的也快，她擦了擦眼泪，把女儿小心的放回床上。凌晨的窗外天空还有些雾蒙蒙的，一想到这几天独自带孩子的辛苦，丈夫却每晚都在外面玩到凌晨才回来，她就一股郁结堵在胸口。孩子的奶粉问题，整个冬天的御寒，婆婆对她的意见，哪一件都是摆在眼前的困境，可是她好像指望不上身旁呼呼大睡的男人。眼前生活的打击让她想起刚刚让的那一场梦，难道她真的会像梦中那样辛苦生活到六十岁吗？沈琬依呼吸有些急促，抓着被子的手有些用力，终于她放开了手，打定了主意，沉沉的呼出一口气……天刚大亮，一楼房屋后面的鸡舍就传来鸡群的叫声，沈琬依探头探脑的听着楼下的动静。确认楼下还没有人起床的声音后，她小心的抱起裹的严实的孩子，伸手捞起她刚刚收拾好的背包垮在臂弯处，开门走出了房间，留下仍然呼噜震天响的丈夫。公婆一共生了三个儿子，个个也都成了家有了孩子，蒋东辉作为老小，算是最不受重视的，但也是最乖巧孝顺的。蒋老大蒋老二两兄弟都还在外面打工，年前才会回来，家里留两个嫂子各自带着孩子，因为公婆年龄还不算大，所以没有分家。家里还有个老奶奶，一个大家庭住了12口人。分配的房屋是曾经的一栋老学堂，露天天井，前后左右住了好几户人家，一共有上下两层。蒋家人口虽然多，但房间也只有上下共四间屋子外加一个烧柴土灶小厨房，三兄弟每人一间，公婆一间，老奶奶就住的小厨房上面的阁楼。走廊处还放置了一个烧煤的灶台，方便煮水煮粥，也能冬天烤火。沈琬依刚从二楼下来就看见煤灶台旁边坐着一个矮小的身影，她轻声的走过去喊了一句：“奶奶，你又醒这么早。”奶奶八十岁了，睡得早起的也早，但是也知道外面冷，也不会乱走动，就安静的烤火取暖等家里其他人起床。沈琬依不敢耽误太久，怕一会公婆醒了她走不掉，正要临走时被奶奶扯了扯衣服，奶奶没说话，指了指煤炉子边上热着的红薯，又抖着手指了指她怀里的孩子……沈琬依心中一时五味杂陈，老一辈的人都是无私奉献的，有吃的也总是会先想到孩子，哪怕只是红薯，她来这个家也不过一年，奶奶是对她极好的。沈琬依快速从口袋里掏了掏，拿出了十块钱塞在了奶奶的口袋里，这钱也不算她的，是从蒋东辉那里搜刮的，有总比没有好。“奶奶，这钱是你孙子给的，你拿着用哈，我过几天再回来看你。”不等奶奶反应，她捡了最小的一个红薯握在手心，走了出去，隔壁邻居刚好有人出来打水洗东西，沈琬依低着头脚步匆匆，屋外的太阳已经升起，瓦房上的白霜也在开始慢慢融化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