沈桑宁拍了拍箱子上的灰,“这是六年前,我从金陵带回来的。”这箱中放着沈桑宁十二岁时,从金陵带回来的玩意,还包含一些生意经。“我父亲不喜欢我碰这些,所以出嫁时我都没带。”“以后不用在意他的感受了,我想把这个也带走。”沈桑宁说这话时,发自真心地笑了起来。人只有两种时候需要受制于人,一是人在屋檐下,不得不低头,二是因为在乎。如今沈桑宁不需要了。裴如衍盯着箱子,没有多问,“好。”前世,沈桑宁在回门日与伯府闹掰,没来得及拿上这箱子,隔日想起时又回来拿,却发现一日功夫便被沈益丢了。直到四十岁,沈桑宁都没找到。时间久到,她甚至忘了箱子里存放的,具体是哪些东西。“钥匙,多半是找不着了。”她失落道。裴如衍若有所思地望着那奇形怪状的锁,那锁是一个精致的乌鸦形状。他目光流转,似在追忆什么过往。随即有条不紊地开口,“先搬回去。”而后喊来家仆小厮,将牌位和箱子都搬到马车上。前院午膳即将开席,沈桑宁带着裴如衍前去。两人并肩而行,沈桑宁想着今日裴如衍的一言一行,心里暖暖的。她忽然有些别扭道:“今天谢谢你,不管是回门,还是替我娘出头,我都记在心里了。”裴如衍目不斜视,脚步不自觉地放缓了些,“不必。”这些根本不必道谢,本就是应该的。丈夫陪妻子回门是应该的,替妻子出头自然也是应该的。不论感情如何,既为夫妻就是一体,至少裴如衍自小接受的教导便是如此。沈桑宁又问,“待会儿用午膳,你会不会觉得不适?”刚才因为牌位一事,裴如衍与沈益有些不愉快,沈益当然不敢表现出什么,沈桑宁只怕裴如衍会不舒服。倘若他觉得不适,沈桑宁陪他早些离开也无妨。反正这个家,多呆一刻也是折磨人。左右沈桑宁今日已经拿了一万五千两,不算太亏。“不会。”裴如衍忽地低笑一声。他的笑声很轻,轻到沈桑宁以为自己听错了。可是又莫名很好听,她都没察觉到自己耳朵红了,扭头去看他,“你刚才笑了吗?”裴如衍跳过这个问题,反问她:“夫人觉得,我会不自在吗?”随后又没等沈桑宁回答,他顾自说道:“我应该,不是这样的人。”裴如衍的声音如汩汩溪流令人平静,也让沈桑宁清醒了几分。因为今天裴如衍的所作所为,让沈桑宁有些动容,不免会为他考虑几分。却忘了,他表现出来的善良和温柔,本就是一种礼貌。世家的圈子,为了人脉、利益、体面,即便上一刻刀光剑影,下一刻依然能泰然自若。历来世家高门的继承人也向来如此。待人接物都要体面,不将喜怒表露于人前。但在需要维护自身利益时,可以露出狼性一面,威逼利诱,甚至不择手段,已达目的。到了该握手言和时,又能云淡风轻地粉饰太平。也只有这样的人,才有望成为一代权臣,最后,在权势阴谋的云谲波诡中全身而退。沈桑宁沉思良久,没注意到裴如衍突然停下步子。“你在想什么?”他问。两人正好站在树荫下,沈桑宁抬头,就瞧见他那双幽暗的眸子。那双眼睛,可以是明亮的,可以是疏离的,可以是带着薄怒的。沈桑宁不禁想,他对着心爱的人时,会是什么样?她仰首,还未回答,不远处突然传来撒娇的声音。“娘~”是沈妙仪的声音。沈桑宁环顾周围,正好是后花园外。紧接着,柳氏尖锐的嗓音便传了出来:“妙妙,你要那些钱做生意干什么?你怎么就想做生意了?”再然后,是沈妙仪斩钉截铁道:“娘,你不懂,这是远见,商人地位卑劣没错,可有钱用处也多啊。”原来是回来要银子来了。沈桑宁很想笑,因为沈益能拿出来的钱,现在都在她手上了。她下意识拉着裴如衍躲好。光顾着偷听,蓦然抬头才发现裴如衍眉峰轻蹙,唇角紧绷成一条线。两人此刻靠的很近,面对面,近在咫尺。裴如衍眼中似有犹豫,声音压得极低,“偷听,不是君子所为。”他还想说什么,然后就被沈桑宁捂住了嘴。她垫着脚,一手捂着他,一手做了个噤声的手势,两只耳朵还在认真地听。柳氏的声音继续从里传出:“你要银子,微生家家财万贯,又一心巴结你爹爹,将来那些不都是你的,何必去学那些商人的做派?”“你、你是不是忘了,当初那个贱丫头从金陵回来,沾了一身铜臭味,惹你爹爹厌弃她?”话说得难听,沈桑宁倒是没改面色。这母女俩真是贪婪,什么叫微生家的家财将来都是沈妙仪的?微生家的人又不是死光了没人继承财产。就算没人继承,也轮不到柳氏母女!突然,沈桑宁的手背上覆上温热触感,只见裴如衍握着她的手,从他唇上挪开。他的眼神很严肃,甚至逐渐变得阴沉,清隽的面容上带着愠怒。多半也是被柳氏母女的无耻给惊到了。柳氏的声音越发刺耳,“妙妙啊,你就听娘的话,你现在好歹是国公府正经的二少夫人,根本不用担心银钱的事。”“娘!”沈妙仪深感无力,重生以来,她本是掌握先机那个人,却发现身边人根本带不动!“我若不做,沈桑宁就一定会做,那这银子就叫她赚去了!”柳氏觉得女儿魔怔了,“她如今是世子夫人,哪里还会差钱?若干这种自降身份的事,就叫她去干好了,反正损害的是她的名声。”沈妙仪烦闷道:“您根本不明白,她那种不安生的人,以后她肚子里生不出孩子,世子又不喜欢她,她穷都穷死了,肯定会想法子找出路的!”“将来我成为人上人的时候,可不希望她还有银钱度日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