年少之时的谢晚青无疑是喜欢齐明淮的。他会满心欢喜的从府门外跑进来,笑问道:“跟太子哥哥出去玩好不好?”意气风发的少年郎,生的唇红齿白,剑眉星目,眉眼里满是开怀的笑意,像是夏日林间的微光,热切而又张扬。尽管他会中途离开,也不知去哪儿了,可谢晚青会乖乖呆在原地,等他回来接自己,只要见到少年的身影面容出现在视野里,好像所有的等待和落寞都会一扫而空。可谢侯爷向来不喜齐明淮眠花宿柳,斗鸡走犬的做派。如今出了这等传闻,更是皱眉不悦。又听闻谢晚青此前去东宫,出来就哭哭啼啼的,稍加一思忖,便知道齐明淮是个什么态度了。他不是个好脾性的人,但也不是什么莽夫,君臣之道,让他不得不站出来为皇帝‘解忧’。可身为人父,又岂能看自己的女儿如此受委屈。他置身事外的表示,太子殿下敢作敢为,乃真丈夫也,成全这段佳话也未尝不可。又谈及往日战场厮杀,幸得瑾王相救。救命之恩,无以为报。当时便有意将家中长女许配于她,奈何长女心有所属,唯剩次女待嫁闺中。恰逢他此次回京述职,想请皇帝赐婚,也好了却他一桩心愿。所以谢晚青此刻就坐在了瑾王府之中。齐诀一早就被皇帝叫去御书房议事了,管家走进来时还有些担忧,“王爷出去时脸色不太好看啊。”“可不是么,我没怎么着他吧。”谢晚青小心翼翼的询问着。天知道前世她被这个冷面活阎王磋磨成什么样子了,只要见他出现在视野里,面色阴沉,眉头皱拧着,她就在思索最近有没有还没处理的政务,还有什么奏折奏章没批注的。听她话音,管家松了一口气,听着像是个好说话的人,于是语重心长的道:“知道王妃与太子殿下青梅竹马,可您如此不吃不喝,都饿昏头了,王爷看着,心里该多伤心啊。”谢晚青心想:我才是那个要哭的人好么。原不过是十天半个月饱受一两次身心上的摧残折磨,如今都一脚,不对,两脚都迈进瑾王府了,以齐诀那个脾性,她还有几年可活啊!不对不对,也不是无路可走。都说因为前王妃脾性极好,温婉贤良,齐诀才会念念不忘,终身未娶,久而久之看谁都不顺眼,这脾气也就越来越暴躁。那跟着沈意秋的性情来,应该能安抚好他……吧。毕竟她一直憧憬着齐诀能统一四方,举国安定,自己也好颐养天年,只可惜没等到这天,他就以谋逆罪判处了。齐诀死后没多久,谢太后在去寺庙的途中被人杀害。她下旨让大理寺和刑部彻查此事,齐明淮就是这会儿进来的。繁缛的冕服,金冠玉带,没了往日那般散漫随性,笑吟吟的模样,他穿的极为严肃庄重,好像就是为今天这个特别的日子准备的。他脸上有种谢晚青从未见过的神情。那是一种释然的愉悦,一种对所有事物尽在掌握的游刃有余。他挥手叫众人退下。“……都说太子即储君,是未来的天子,是君临天下的帝王,可在你们这些权臣门阀的掌控下,不过是个牵线木偶罢了,因此所爱之人也不能做主,倒头来还要看着她嫁给自己的皇叔,于我又何尝不是莫大的痛苦和折磨,后来我慢慢明白,只有将自己的心意喜好埋藏于心底,不叫任何人知晓,才能得到我想要的。”那个时候谢晚青才知道,原来他纵情声色,玩世不恭,甚至把所有权柄交给自己,只是为了迷惑他们放下戒心。她大概猜到,齐诀和谢太后的死并非偶然,而是早在他的计划之内。在他看来,自己的父皇有着通天的权柄,却还要忌惮甚至讨好谢氏,所以只能牺牲了他。而隐忍多年,只因为当初眼睁睁看着心爱之人嫁作了他人。“可如今,意秋死了,就算权柄在手朕也觉索然无味,既然你们谢氏喜欢,那就给你们,毕竟皇后料理多年,没人比你更清楚,但三省六部的决策权依旧在朕手中,朕也不会废后,免得落下个忘恩负义的名声。但从今以后,朕只会给你皇后该有的体面,不会与你有子嗣,待你死后,也不能以皇后的名义与朕一同葬入皇陵。”说完,他揽着美人的腰肢走出了凤羽宫。待他走后,谢晚青才反应过来,不愿废后,却叫自己继续统管后宫,治理国事?属于脏活累活都她做了,自己以后还得看他的脸色过活,死了连皇后尊号都不配享有?这是叫她去死?也不知是不是老天爷都看不下去了,让她重生到十六岁这年,不再是那高高在上的皇后,也算是提前过上颐养天年的生活了。只是不曾想,齐明淮也重生了。以后该如何面对呢?装作不知情吗?她沉沉的叹了口气。府中有工匠前来查看园圃,似乎要栽植什么树木花草。这让她想起前世她随齐明淮来喝喜酒时,他望着喜房的方向久久没有回神,他说:“金玉之物未免粗俗,听说你们女孩子最喜欢花了,东宫中有数十棵开的正好的海棠树,就当是给皇叔添添喜气。”当时只觉得他思虑周全,体贴入微,见瑾王府景观稀疏,未免荒芜。可细想来,无论是太子还是皇帝,他送给自己的多以金玉银两,珍珠翡翠为主,什么精致华丽送什么。还总说;“朕实在不懂什么风花雪月,皇后想放河灯,朕让内务府多做几个给你挑挑,我这个手艺,还是别拿出来丢人了。”当初也不觉得这话有什么,可回忆此前种种,谢晚青忽然陷入一种无尽的悲凉。如今,他也算得偿所愿了吧。想着想着,苦涩心酸漫上鼻根,不由得滑落两行清泪下来。又想到这里究竟不是她的凤羽宫,里里外外还有家丁走动,不好叫人看新娘子的笑话,便胡乱抹了一把坐起了身。正好迎面看到齐诀跨进院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