江晚芙坐在身下桃花小杌凳上,则是一脸依恋,恭顺娇媚地贴着江夫人的腿,二人似正亲亲热热地说话。江夫人听得动静,分了一眼予师暄妍,唤了一声“般般”,道让她前去坐。般般。是师暄妍的小名。据说,她当年被送往舅舅家时,还来不及起名字。唯独得了一个乳名,寄托了那时父母对她全部的期待与爱——眉目口齿,般般入画。师暄妍回应一声:“多谢母亲。”便进退得宜地落入旁侧座椅。姊姊来了,江晚芙难为情地从江夫人怀中起身,向前来也问了一声安,彼此算是见过。客气,但疏离。江夫人让人将适才齐宣大长公主差人送来的礼物拿给师暄妍挑。一旁,郭显家的拿了一张樱桃木漆绘拖盆来,里头盛的是什么,师暄妍尚未看上一眼。不过肆意瞥去,江晚芙的指尖挟着一朵色泽艳丽、足有粉拳大小,既精细、又别致的海棠醉卧春丛式样的宫花,视线稍稍一定。江晚芙把那宫花夹在玉指间,像是迫不及待地要往蓬松灵巧的凌云髻上簪戴。江夫人见状,和缓地对师暄妍微笑:“你妹妹她天生爱美,适才大长公主差人来还礼,我见你不在,只好让她先挑了。那朵宫花过于华艳,也不是般般喜爱的,就让了你妹妹也无妨。”江晚芙美目顾盼,轻薄华美的裙衫沿着椅足松松垂落,宫花在指下旋转间,娇艳的双瞳闪出一丝晦而难见的得意。师暄妍秀目轻挑,并未再去挑郭显家的送来的礼物,而是望住了江晚芙。“母亲。”柔娆的嗓音自唇齿下缓缓溢出。“般般就想要那支宫花。”江晚芙指尖下旋转宫花的长指一顿,略带几分错愕地抬眸望来。然而师暄妍的眼神太过平定,也太过理所当然,正如她是侯府嫡女,怎好越过她,便先予了江晚芙方便。这事倘若师暄妍不依不饶咬住不放,江晚芙是不占理的,她因此不敢与师暄妍直接对视,便又看向了身旁的江夫人。眸光脆弱,樱唇轻蹙,似娇嗔般,实在惹人怜爱。江夫人也未能料到,自回府以后,一向不争不抢,性子澹然超脱的女儿般般,会突然与江晚芙争抢起来。只不过是一支宫花罢了,就算是齐宣大长公主所赠,是宫中之物,在开国侯府,也不算是稀罕物件,她先予了江晚芙,师暄妍再来要,便是对母亲也不恭敬了。江夫人蹙额道:“般般,那宫花你妹妹拿了,你再挑别的。”话音落下,得了势的江晚芙,眼神不再烟雨迷离、脆弱堪怜,对师暄妍,又增了几分不逊。师暄妍与江晚芙共同在舅舅家长到八岁,那时候,江晚芙已经很能排挤师暄妍,仗着是家中正主,得了舅舅和舅母的宠溺,对她诬陷、霸凌,各种刁难。后来舅舅和舅母做主,将她送往长安侯府寄养,师暄妍曾想,等表妹入了京城,入了侯府,也能知道那种寄人篱下的艰酸滋味。如此思来,竟有几分同病相怜之感,对这个表妹的怨憎,也没那么深了。可师暄妍想错了,大错特错。师暄妍淡淡一笑,终于转眸向郭显家的送来的那一排还礼。长而如玉的细指,一寸寸摩挲过樱桃木盘上各种精致贵重的礼物。直至,指尖停顿在一块白皙匀净、光泽莹润的玉佩上,狠狠一颤。那玉打磨得不多,形状浑圆饱满,如雨露状,颜色白腻,是上好的羊脂玉,触手生温。师暄妍抚触到这块玉石的一瞬,若银光骤闪,忽地仿佛看见了一双清冷狭长的眸。那双瞳眸,漆黑,幽邃。似极寒之地的湖泊,又似蕴着昆仑绝顶终年不化的积雪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