宋府已经被烧得一片黑漆漆,空气里残留着难闻的气味。她一步步走得很小心,终于按照记忆里的方位找到了安福堂。而这里……已经被付之一炬。找了一圈一圈又一圈,她什么痕迹都没找到,屋子里空无一人,连一具尸体都没有。丹娘绝望了。一场大火,就能将安福堂上下都烧光吗?老太太,奚嬷嬷,书萱,翠柳……还有跟在老太太身边的那些妈妈和小厮们,竟然一个都没留下。一阵雷鸣传来,紧接着天空被紫色的闪电割裂。一场大雨倾盆而下。丹娘回到沈府时,已经浑身淋湿。新芽赶紧备了热水给她洗澡。木木地泡完澡,她躺床上久久不能平静。屋子里安静下来,却不知何时多了个人,沈寒天来到她床边,一言不发。丹娘没睡着,也没吭声,但她知道身边这个人是谁。沉默许久,她来了句:“这场火……是不是不寻常?”沈寒天:“嗯。”“有人故意放的吗?为什么?”“嗯,你最好不要知道,这样对你来说最安全。”丹娘轻笑:“你还真是会保护我,放心,我没有嘲笑你的意思,只是……我家里出了这样的事,我找不到老太太了。”她顿了顿,又说,“安福堂我已经去过了,火很大,没有留下任何痕迹,这才是最奇怪的地方,安福堂那么多人,怎么可能都烧成灰了?”“夜深人静,火势很猛,一时间没人察觉到也是有的,等到外面烧起来大家才发现,可能那会儿安福堂已经……”沈寒天的话还没说完,丹娘愤怒地丢了一只枕头过去。“怎么可能!沈寒天,这到底怎么回事?你又知道多少?!”她的眼睛在冒火。而他依然闭着双眼,冷静如玉。“我知道的不能告诉你,宋丹娘,你要明白,现在你冲出去除了多添一条人命之外,什么用都没有。我晓得你厉害,你不是传闻中的痴儿,但你也同样斗不过他们。”沈寒天薄唇轻启,说的话让丹娘心惊肉跳。“有我在一天,我就能护着你一日,在这之前请你不要轻举妄动。老太太的事情……我会留心去查。”他到底还是心软了。想着这些天女孩日日的照顾,还有她灿烂的笑容,这话就忍不住脱口而出。原本这根本不在计划之内。丹娘冷静下来,深吸一口气:“……我知道了。”她不是真的只有十五岁。她太清楚那些看不清事实全貌,又冲动妄为的下场。沈寒天的话虽然无情,但却正确。她翻身上床,却发现自己的枕头刚刚被丢了出去,正在愣神时,沈寒天将掉在自己脚边的枕头送到她怀里。“好好睡一觉吧,这里有我。”他说。丹娘默默地接过枕头,将自己埋进了被窝里。很难过,哭不出来,她都快被这种情绪折磨疯了。昏昏沉沉间,她还是睡着了。这一觉整整睡了一天一夜,直到第三日早上,她才醒过来。尔雅过来麻利地打起床帘:“大奶奶可醒了,冯妈妈已经做好了早饭,新芽已经去拿了,待会儿就摆好。大奶奶先来喝茶洗漱吧,早上泡的是您最喜欢的乌梅茶,酸甜开胃,您用些再吃早饭吧。”尔雅快人快语,字里行间多了一些担忧。她很怕丹娘要是承受不住打击,倒了下去,他们沈府该怎么办?这么短的时间里,丹娘不知不觉间已经成为大家的主心骨。丹娘起身,尔雅伺候着她洗漱收拾,利落地梳了个发髻,再用素色的珠花固定,她这一身淡雅明媚,倒有几分淡淡的哀愁。宋家出了这么大的事情,她不能也没理由穿这么喜庆。吃罢早饭,她将府里的各项工作又检查了一遍,看到最后一项时,乐透匆匆来报。“大奶奶,有消息了,宋家老爷带着一家都住到马知州的府上去了。”丹娘点点头:“把沈府的牌子递进去了吗?”“递进去了,刚刚里头的管事告诉我,让大奶奶您未时三刻过去,方能有空与您见上一面呢。”她心底冷笑:“知道了。”马知州的府邸距离沈府不远。丹娘收拾妥当,按照约定的时间准时抵达,先前递过了牌子,她很容易就进了门,身边只跟着尔雅,前头是领路的小厮。不一会儿,她便到了一座偏僻的院子里。宋恪松和赵氏正在盘点抢出来的东西。丹娘远远看着,目光一点点地冷下去。赵氏点完了所有东西,把单子按在心口处,嘴里不断念着:“真是老天保佑,大部分财物都没丢。”宋恪松也点点头:“到底是你安排妥当。”丹娘忍不住了,走到他们不远处,缓缓道:“你们有空把这些东西抢救出来,却没功夫去拉老太太一把吗?”宋恪松见是她,面容一沉:“你怎么跟我说话?越来越没规矩了!”赵氏:“丹丫头,前几日咱们家大火,你又不是不知道,我们几个能安安稳稳地逃出来已然很幸运了。至于这些财帛物件,那都是恰巧我与你父亲正在盘点几日后上京的行装箱笼,刚好赶上了。”说着,她一声长叹,“也不是没有去过安福堂,只是……我们去的时候,那边已经烧得不成样子了,难道你要我们几个不顾性命闯进去吗?且不说能不能救下老太太,就算能,你当时为什么不冲进去?”丹娘冷冷道:“我并非要你们闯进火海救她,而是觉得你们有空搬这些,却把老太太放到最后,我实在是难以理解。”她眸光阴沉,锐利大胆,“难道,在父亲的眼里,这些身外之物竟然比您的亲生母亲还要重要吗?”“你——”宋恪松扬手想给她一巴掌。可触到她冰冷的眸子,他不知为何又心虚地放下手。沉默好一会儿,他才说:“老太太乃我生母,我如何不心痛?你这丫头自从嫁了人之后越来越没规矩!说出这样忤逆不孝的话来!看在你已经出了门子,我便不与你计较,若有下次,定不轻饶!”丹娘嗤笑两声:“哪有什么下次,爹爹不是即将返京,从此以后,你我山高水远,再也不见,何必说这些冠冕堂皇的话哄人呢。”